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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楼梦》哲学论纲(0)-中国哲学

诗国惟一男性的贾宝玉也出家远走。曹雪芹与荷尔德林一样,希望诗意地栖息于地球之上,并设计了让诗意生命立足的诗国,但是最终又了解,这诗国不过是浮生一梦,太虚一境。
  
  ?看透人必死、席必散、色必空、好必了之后,此在的出路何在?出了这一哲学难题之外,曹雪芹的另一个哲学焦虑是在破对待、泯主客、万物一府、阴阳无分之后怎么办?“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”,既然打破一切是非、真假、善恶等世俗判断,既然一切界限都打破了,那么,为什么还要为“美”的毁减而伤感?而“恸倒”?为什么放不下那些诗意女子,缅怀歌哭闺阁中的历历诸人?为什么不为薛蟠、贾环等最后如何死亡而操心?正如“空”后是否还得“有”的难题?这个难题是破了一切“对待”之后是否还有最后一种对待是需要持守的?也就是说,倘若世界真是以虚无为本体,一切色相都是幻想,那么,连林黛玉至善至真至美的生命情感存在也不真实吗?是不是也要像消泯一切是非、善恶界限一样最后也消泯美丑界限。不二法门到了这里是否还有效?曹雪芹在此问题前面显然是有徘徊、有彷徨、有焦虑的。所以他一方面是那样喜欢庄子,不断地阅读《南华经》,另一方面却对庄子也做出调侃和质疑。最明显的是第21回所描写的宝玉与袭人口角之后,于“闷闷”之中读了《南华经》,看到《外篇??月去箧》,其文曰:
  ?故绝圣弃智,大盗乃止;?玉毁珠,小盗不起;焚符破玺,而民朴鄙;剖斗折衡,而民不争;殚残天下之圣法,而民始可与论议。擢乱六律,铄绝竽瑟,塞瞽旷之耳,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;灭文章,散五彩,胶离朱之目,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;毁绝钩绳而弃规矩,?工垂之指,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。
  
  ?宝玉读后,意气洋洋,趁着酒兴,提笔絮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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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焚花散麝,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;戕宝钗之仙姿,灰黛玉之灵窍,丧减情意,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。彼含其劝,则无参商之虞矣;戕其仙姿,无恋爱之心矣;灰其灵窍,无才思之情矣。彼钗、玉、花、麝者,皆张其罗而穴其隧,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。?
  这一续篇仅仅是在宣泄自己一时的闷气吗?真的是显露贾宝玉冷酷冷漠的一面吗?真的如刘小枫所说的,这是“新人”(贾宝玉)在劫难世界中终归要变成无情石头的证物吗?[注: 刘晓枫在《拯救与逍遥》中说:当“情”愿遭到劫难世界的冷落和摧残,曹雪芹的“新人”马上就转念寂寞林。下面这段冷酷的话出于这位“新人”之口,而且并非在情案结束才说,是相当耐人寻味的:“焚花散麝,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;戕宝钗之仙姿,灰黛玉之灵窍,丧减情谊,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。彼含其劝,则无参商之虞矣;戕其仙姿,无恋爱之心矣;灰其灵窍,无才思之情矣。彼钗,玉,花,麝者,皆张其罗而穴其隧,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。”这话出于“补情”者之口,难道不令人目惊口呆吗?它已经暗含着,人降生到劫难的生存世界中只为了“还泪”是合理的循环。曹雪芹的“新人”终于在劫难的世界中移了“情性”,重新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石头。夏志清教授曾精辟地指出:宝玉的觉醒含着一种奇特的冷漠。与宝钗相比,他显得那样苍白。宝钗甘愿放弃夫妇的性爱,只希望宝玉仍旧仁慈并关怀他人。她最后的惊愕是,一个以对于痛苦过度敏感为其最可爱特质的人,现在竟变得冷漠至极。夏志清教授据此提出的询问相当有力:“在宝玉精神觉醒这个戏中的悲剧性的困难是:无感情是一个人精神解脱的价值吗?知道一个人的完全无力拯救人类秩序的爱和同情较好呢?还是知道获得精神解脱后,一个人只变成一块石头,对周围的悲苦无动于衷仍追求个人解脱好呢?”(见《拯救与逍遥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,第332-333页。)
  笔者的阅读心得与刘小枫先生的心得不同。我恰恰读出曹雪芹在续篇中对庄子的调侃与提问,这就是:你在泯灭生死、主客体等界限乃至主张“绝圣弃智”的时候,总不能也泯灭美丑界限,总不能也“绝林弃薛”、“焚花散麝”吧?林黛玉读了之后也只是轻轻地回了一绝,取笑宝玉“丑语怪他人”(第21回),并不是真的生气,她知道宝玉在说些什么。曹雪芹在这里采取把“齐物”推向极端也推向荒谬的文本策略,从而肯定美丑二分的最后界限(否定“美恶相类”)。而这正是一个伟大作家的最后立场:在消解了一切世俗判断之后还留下审美判断。没有这一判断,文学也就没有立足之地。其实,庄子、禅宗也守住了审美这一边界,只是没有做出告白而已。无论是庄禅还是曹雪芹,他们都从一切现实关系和现实概念中抽离出来,然后对世界万般采取审美的态度,不作是非判断者,只作美的观照者和呈现者。这不是对世界的冷漠,而是对世界的冷观。
  
  四、 《红楼梦》的哲学境界
  
  ?笔者曾说,贾宝玉修的是爱的法门,林黛玉修的是智慧的法门,因此最高的哲学境界总是由林黛玉来呈现的。小说中有那么多诗词,诗国也进行过那么多次诗的比赛,但写得最好的诗总是属于林黛玉。林黛玉无愧是诗国中的第一诗人。她的诗所以最好,是因为境界最高。就长诗而言,《红楼梦》中写得最精彩的是林黛玉的《葬花词》和贾宝玉的《芙蓉女儿诔》。两者都是挽歌,都写得极为动人,但就其境界而言,《芙蓉女儿诔》在悲情之中还有许多感愤与微词,还有许多对恶的斥责与怒气,而《葬花词》则完全扬弃世间之情,不仅写出一般挽歌的凄美之境,而且从孤寒进入空寂。“无尽头,何处有香丘”的空寂之境,才是最高的美学境界。贾宝玉和林黛玉最深的对话常常借助禅语,这种明心见性而又有扑朔迷离恋情爱语,不是一般的情感交流,而是灵魂共振。在对话中,林黛玉总是引导贾宝玉的灵魂往上飞升,而贾宝玉也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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